这首诗是题写在湖阴先生家屋壁上的。前两句写他家的环境,洁净清幽,暗示主人生活情趣的高雅。后两句转到院外,写山水对湖阴先生的深情,暗用“护田”与“排闼”两个典故,把山水化成了具有感情的形象,山水主动与人相亲,正是表现人的高洁。诗中虽然没有正面写人,但写山水就是写人,景与人处处照应,句句关合,融化无痕。诗人用典十分精妙,读者不知典故内容,并不妨碍对诗歌大意的理解;而的深意妙趣,则需要明白典故的出处才能更深刻地体会。讲了湖阴先生的无私教师育人的品质,讚颂了他的善施教化。
首二句讚美杨家庭院的清幽。“茅簷”代指庭院。“静”即净。怎样写净呢?诗人摒绝一切平泛的描绘,而仅用“无苔”二字,举重若轻,真可谓别具只眼。何以见得?江南地溼,又时值初夏多雨季节,这对青苔的生长比之其他时令都更为有利。况且,青苔性喜阴暗,总是生长在僻静之处,较之其他杂草更难于扫除。而今庭院之内,连青苔也没有,不正表明无处不净、无时不净吗?在这里,平淡无奇的形象由于恰当的用字却具有了异常丰富的表现力。“花木”是庭院内最引人注目的景物。因为品种繁多,所以要分畦栽种。这样,“成畦”二字就并非仅仅交代花圃的整齐,也有力地暗示出花木的丰美,既整齐又不单调。
这清幽环境令人陶醉,所以当诗人的目光从院内花木移向院外的山水时,他的思致才会那样悠远、飘逸,才会孕育出下面一联的警句,门前的景物是一条河流,一片农田,两座青山,在诗人眼里,山水对这位志趣高洁的主人也有情谊。诗人用拟人手法,将“一水”“两山”写成富有人情的亲切形象。弯弯的河流环绕著葱绿的农田,正像母亲用双手护著孩子一样。“护”字,“绕”字显得那么有情。门前的青山见到庭院这样整洁,主人这样爱美,也争相前来为主人的院落增色添彩:推门而入,奉献上一片青翠。诗人以神来之笔,留下千古传诵的名句。
“一水”“两山”被转化为富于生命感情的亲切的形象,而为千古传诵。但后二句所以广泛传诵,主要还在于这样两点:一、拟人和描写浑然一体,交融无间。“一水护田”加以“绕”字,正见得那小溪曲折生姿,环绕著绿油油的农田,这不恰像一位母亲双手护著小孩的情景吗?著一“护”字,“绕”的神情明确显示。至于“送青”之前冠以“排闼”二字,更是神来之笔。它既写出了山色不只是深翠欲滴,也不只是可掬,而竟似扑向庭院而来!这种描写给予读者的美感极为新鲜、生动。它还表明山的距离不远,就在杨家庭院的门前,所以似乎伸手可及。尤其动人的,是写出了山势若奔,彷彿刚从远方匆匆来到,兴奋而热烈。所有这些都把握住了景物的特征,而这种种描写,又都和充分的拟人化结合起来那情调、那笔致,完全像在表现“有朋自远方来”的情景:情急心切,竟顾不得敲门就闯进庭院送上礼物。二者融合无间,相映生色,既奇崛又自然,既经锤鍊又无斧凿之痕,清新隽永,韵味深长。二、这两句诗也与杨德逢的形象吻合。在前联里,已可看到一个人品高洁、富于生活情趣的湖阴先生。所居仅为“茅簷”,他不仅“扫”,而且“长扫”(即常扫),以至于“静无苔”;“花木成畦”,非赖他人,而是亲“手自栽”。可见他清静脱俗,朴实勤劳。这样一位高士,徜徉于山水之间,当然比别人更能欣赏到它们的美,更感到“一水”“两山”的亲近;诗人想象山水有情,和湖阴先生早已缔结了深厚的交谊。诗以《书湖阴先生壁》为题,处处关合,处处照应,由此也可见出诗人思致的绵密。
此诗对于“一水”“两山”的拟人化,既以自然景物的特征为基础,又与具体的生活内容相吻合,所以气足神完,浑化无迹,成为古今传诵的名句。
在修辞技巧上,三四两句也堪作范例。诗人运用了对偶、拟人、借代的修辞手法,把山水描写得有情且有趣。
山水本是无情之物,可诗人说水“护田”,山“送青”,水对田有一种护措之情,山对人有一种友爱之情,这就使本来没有生命的山水具有了人的情思,显得柔婉可爱,生动活泼。本来水是环绕著绿色的农作物,但诗人没说具体的植物,而是用植物的色彩来代替,说“将绿绕”,环绕著绿意;青色,也是虚的,是没法送的,诗人却说山要“送青来”,这就化实为虚,诗意盎然。事实是湖阴先生的房屋与山距离很近,主人开了门,就会看见青苍的山峰。可如果写成开门见青山,那就全无诗味了,诗人换了个说法,从对面落笔,让山做了主语,化静为动,顿成佳句,这真是巧思妙想,令人拍案叫绝。
首句的“长扫”,一直解释为:经常打扫,“长”通“常”,“茅簷”是代指庭院,“静”同“净”。于是,首句就解释成了:由于经常打扫,庭院干净得一点儿青苔都没有了。
如果不问,这样的解释也可以说得通,因为这样的解说已经通行了好几百年。但是,若要是深究,若要联络生活,就会发觉,这样的解释并不合乎事理。
说“茅簷”是借代庭院,就已经很勉强。如果视“扫”为打扫,那么,被借代的应该也是可以打扫的;借代的也应该是被打扫的一部分。庭院是可以打扫的,可“茅簷”是不可以打扫的。请问一下,经常登梯子扫房簷,谁扫过请举手!若是瓦簷,若是水泥房簷,有了雅兴,打扫也无妨,但是,秋风尚能捲走屋上三重茅,茅草的簷是扫不得的,扫一回,那苫房的茅草就下来一些,扫它几回屋子就漏了。以不可扫的“茅簷”代庭院是不妥的。
即使是允许“茅簷”代“庭院”,那庭院中被扫的也不应该是“苔”。苔是长在潮溼的地方的,是紧附于其他物体上的,用扫帚是扫不去的。的陋室“苔痕上阶绿”,并不能说明陋室卫生没搞好。卫生检查团从来不以苔的有无打分。以扫苔来说明院子干净,也是不妥的。其实,有些青苔的庭院,倒是文人追求的雅、静,也算是一种情趣。
有这么多的不合事理,我们有理由重新看一下“茅簷长扫静无苔”。
“扫”的常用义是“清除”,是“用扫帚除去尘垢”,解释“茅簷”为代指庭院,“长”为“常”,全是为了适应一个“打扫”,在其他场合并不容易找到例子。我们应该看到,“扫”还有一个意义,就是描、画。张祜诗《集灵台》“却嫌脂粉污颜色,淡扫娥眉朝至尊。”这个“扫”就是描画。司空图《灯花》之二“明朝斗草多应喜,剪得灯花自扫眉。”这“扫”也是描画。王建《寄蜀中薛涛校书》:“万里桥边女校书,枇杷花里闭门居。扫眉才子知多少,管领春风总不如。”这“扫”也是描画。
解释“茅簷”的人多是没有住过茅屋的,才弄出这些借代、通假,看得出,是为了迎合“打扫”的无奈与被迫。
如果,我们跳出“扫”的常用义,选用“描画”解释“茅簷长扫静无苔”,就可以解释成:无苔的房簷,像大笔一样长长的一画。苫房用的草,多是梢朝下,以利水流;反之就“戗水”了,水就可能顺草进入里面。多年不换的房草,朽烂含水,也就长出苔了。有苔的房子也就快不行了。新苫的房,簷上自然是“无苔”的了。新苫的房草,梢比较长,也比较软,若是让文人看了,就恰是毛笔。
这样的解释,一是少了许多麻烦,“长”还是原来的“长”“茅簷”仍是原来“茅簷”。二是更有诗味了,无苔的房簷,像笔一样长长的一画,这多有诗意,这多有文气,这才是读书人的眼力。其实,“茅簷长扫静无苔”说的是,房子是新苫过的;“花木成畦手字栽”说的是,主人勤于劳作。房子是新苫的,花木是亲手栽的,就是说主人对生活充满热情。
整个诗写的是清新、娴静的生活。将一个“扫”字重新解释,让它成为“描画”,成为富有动感与美感的比喻,较之扫院子,诗的张力就大多了。